來源:保定晚報作者:胡勝盼時間:2023-07-21 09:08
“在莎士比亞故居的莎翁塑像前,我曾發下誓言,用我的后半生完成從小說家到劇作家的轉型。”莎士比亞式的精彩對白,超絕想象的沖突設計,榮獲諾貝爾文學獎10年后,莫言以話劇劇作《鱷魚》開始了自己的華麗轉型之旅。
莫言心中一直有一個關于“戲劇”的情結。“戲劇是我多年的夢想。寫話劇,我確實有些經驗和體會,一個劇作家坐在劇場里觀看舞臺上搬演自己的劇目,真的很享受。”寫劇本并非是莫言小說創作枯竭后的無奈之舉。他曾先后創作過劇本《離婚》《霸王別姬》《我們的荊軻》等,并多次榮獲國內外獎項。可以說,這次創作《鱷魚》,某種意義上說是莫言文學創作的回歸初心。
這是一個講述逃亡到異國他鄉的貪官的故事。《鱷魚》圍繞主人公單無憚及其在生日派對上收到的賀禮“鱷魚”展開。通過一條無限生長的鱷魚,故事不斷挖掘人性深處的秘密,深刻探討“欲望”這一主題。單無憚,“無所忌憚”卻又逃走,莫言暗諷之意畢顯。《鱷魚》的弦外之音比比皆是——“鱷魚是丑陋的,也是兇殘的,但它又是具有超出一般動物的忍饑耐餓、適應環境能力的超級動物。”“人的欲望就像鱷魚一樣,如果有足夠的空間和營養,便會快速生長。”鱷魚,象征著原始的欲望,它頑強又無情,歷經了漫長的歲月仍然盤踞在食物鏈的頂端。它象征了欲望在社會里的無限膨脹,也預言了放縱內心欲望必然帶來的毀滅結局。
《鱷魚》是一個內涵豐富的現代寓言故事,更是一次命運與人性的終極審判。四幕九場戲,以無憚別墅為背景,借由臺詞創造出一個復雜立體的貪官形象。單無憚的人生之路在貪腐官員中很有代表性。出身貧寒之家,少時勤奮努力,有才華有抱負,也有良知及正義感。只不過當手中掌控的權力越來越大,貪欲便有了越來越大的滋生空間,財、色、權令他們目眩神迷,也在不知不覺中給他們挖了坑,讓他們一步步墮入罪惡的深淵。這是一個復雜的、立體的、真實的而非符號化、臉譜化、刻板的貪官形象。故事的結尾,單無憚失去了一切,獨留下一只鱷魚與他對峙。鱷魚對他說:“可惜可惜,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都是欲望的奴隸。”劇中,決定鱷魚生長快慢的是養它柜子的大小,而決定貪官貪腐程度的是他掌握權利的大小與制度對權利的限制程度。莫言說,“作為一個戲劇寫作者,我最關注的還是挖掘人性的奧秘,塑造一個能在舞臺上站得住的典型人物,而不是用自己的作品論證或詮釋某項法規。”
落跑的貪官,從絢麗處墮入荒涼,才記起了曾經的恩情與故鄉。走到絕路處,才直面起自己的冷漠與自私。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無不被愛恨羈絆,被利益裹挾,他們相互索取,可恨也可憐。莫言在《鱷魚》后記中提到,寫作此書,是有鑒于年輕人的墮落,輕易為欲望所吞噬。
作為劇本,《鱷魚》自有其鮮明印記。無論人物、語言還是場景架設、出場方式,寫來流暢灑脫,張力十足。絕佳的幽默感和對話,各種情感的迸發,人性弱點的諷刺,都令人拍案叫絕。劇中角色不多,故事不長,莫言用人物的立體感和語言的精準支撐起整部劇。一條被作為禮物送出的“鱷魚”貫穿全文,有人懼怕它,有人贊美它,句句不寫它,卻又句句都是它。它始終沉默,卻在結局爆發。鱷魚的角色嵌入,為劇本注入了一個生龍活虎的靈魂。它游刃有余地穿插在文章的各個段落,用特殊的外形和獨特的生長習慣烘托著主題。
作家李洱說,“我們的內心都有一條鱷魚,我們應當如何看待這條鱷魚?莫言的《鱷魚》寫出了人性的復雜性。”當魔幻現實主義的種子在戲劇舞臺上萌芽,一個人被欲望吞噬而不自知,被命運裹挾而不能自已的悲劇故事也就這樣觸發了我們的理性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