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3-07-24 06:52
■編者按:作為落實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標志工程,隨著亞洲最大的自然博物館——中國古動物館在保定落成并即將投用,這座近悅遠來的國際“文化會客廳”將擁有怎樣的建筑內涵,展現何種建筑風格,并在京津冀掀起怎樣的文化波瀾?記者專訪中國古動物館總設計師王澍。作為首位獲得建筑界最有影響力的“普利茲克建筑獎”的中國建筑師,在王澍講述的傳承與創新、執著與敬畏、思考與實踐中,記者與您一起更深讀懂中國古動物館。
□保定晚報記者 邸志永 劉賽
文化貫通過去、現在與未來。
7月的古城之東,清澈的黃花溝河水潺潺,兩岸鳥語花香綠意延綿,熠熠生輝的京畿之門與一座嶄新的博物館交相輝映。一座城市與一座博物館的對話,從一位大師開始。

中國古動物館由6組“厚重感城墻+輕盈感鋼結構”構成,生動地呈現地殼運動。
“奇跡!”在中國古動物館內邊走邊看,對于這座傾注他無數心血的博物館,能夠在兩年多時間內高質量完工,作為總建筑師的王澍,用這樣兩個字來形容。
時間溯流而上。2020年7月30日,市委書記黨曉龍與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主要負責人舉行會談時,共同提議建設一座融合世界風格、中國特色、保定元素的國家級大型自然科學博物館。
作為推動京津冀協同發展和建設現代化品質生活之城的重點工程,中國古動物館應運而生。
聚焦世界眼光,展現中國特色,融合保定元素,打造具有國際水準、亞洲一流、全國領先的國家級大型自然科學博物館,中國古動物館在王澍的作品中,頗為獨特。
“近8萬平方米的體量,超出了傳統的、熟悉的尺度,傳統符號很難直接在這樣的項目上使用。”多年來,王澍一直在探索真正地方性的當代建筑,希望通過建筑將中國文化的多樣性展現出來。
但,這并不容易。
為此,接手項目之初,王澍與保定這座城進行了深度對話:步勘古城墻,感受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厚度和深度;探訪蓮池書院、直隸總督署、古蓮花池,體會明清文化沉淀下的直隸首府;走訪西大街,在“中西合璧的建筑畫廊”中,找尋保定人寄鄉思、傳溫情、解鄉愁的心靈故鄉……
不斷鞏固文化主體性,才能具有對自身文化的高度認同,從中華民族世世代代形成和積累的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和智慧。與古城對話后的王澍,對此深切了然。
“保定的老城讓我驚喜,它像是被時間封存的地方。看到老城,讓我感覺這是真正的保定。”通過對保定歷史、文化的深入了解和實地感受,中國古動物館的設計,在王澍的腦海里逐漸清晰愈發成型。
“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一座城市以古老、雄偉的風姿屹立在華北平原上,它有堅硬的外殼,也有柔軟的內里。”說起“層城疊構、綠野無盡”的建筑設計主題,王澍的暢想宏大壯闊,宛若時空交織的畫面。
受此影響,用自然的材料,造輕盈的建筑,選擇傳統材料的現代演繹,成為王澍錨定的關于中國古動物館的建筑基點。
這一點,在中國古動物館的墻上得以充分體現。
遠望中國古動物館,映入眼簾的建筑以城墻作底,上架交錯的鋼結構,在歷史的厚重與文化的交織中,透露著無限的未來。
城墻,是見證保定城市發展的活化石,更是深植于保定人心中的頗具象征意義的符號。
如今,在位于南城的天威中路動物園北側,一段明代所建的古城墻依然存在。
對于如何傳承和呈現城墻精神,王澍認為,“簡單的模仿不是傳承,一定要經過轉化-創新-突破的過程,我把建筑和保定附近的山結合到了一起。”在中國古動物館,王澍創造了保定版的“石爿”(注:“爿”音 pán,指一小片的東西)。
“經過反復試驗和篩選,我們最終在太行山區選出二十種不同質地、不同顏色、不同尺寸的石頭,設計出不同長度、厚度的‘爿’。城墻垂直方向、水平方向的細微變化,都是需要設計的,設計方案前后改了十幾次。”回憶起“石爿墻”的設計過程,王澍歷歷在目。

中國古動物館即將建成投用。
大師的設計,同樣需要大匠來完成。
在設計落地環節,反復修改和磨合讓城墻得以呈現完美效果。“二十種不同厚薄尺寸的‘爿’怎么搭,特別講究匠藝,因為現場拿到的材料不可能跟圖紙一模一樣,工匠要憑手感進行組合。”王澍回憶道:“砌墻實驗階段調整了十次以上,反復砌,反復改,一切要以現場為準。實驗階段完成后,我到現場來看,再告訴工匠問題在哪里,根據材料如何進行調整。很幸運,最后我們碰到了能做出效果的工匠,實現了原始設想。”
當一面260米的城墻在廣袤的平原上拔節矗立,散發著震撼心靈的力量,王澍和所有參與搭建“城墻”的工匠們有著同樣的興奮:成了!
建筑需要解讀,要由懂它的人細細品味。
比如,關于“層城疊構,綠野無盡”的主題。
俯瞰中國古動物館,由6組“厚重感城墻+輕盈感鋼結構”構成。在王澍看來,疊構并非簡單的堆疊,“中國古動物館是在講述遠古地球的劇烈變動,對古動物命運的影響,每一塊鋼結構角度不同、大小各異,用這種形象來生動地呈現地殼運動。”
如果說“層城疊構”是建筑的殼,那么“綠野無盡”則是建筑的靈魂。
王澍強調尊重自然,重視和諧的美感,反對生搬硬套。在建筑外圍,他選擇北方常見的植物作為綠化;在建筑中庭,則創造了一面隨時間而愈加生機勃勃的“綠色瀑布”。
走入中國古動物館,一面別致的拉毛墻格外搶眼。這面墻有著特殊的肌理,據說是為“爬山虎”等爬藤植物準備。王澍說:“也許十年以后,這個建筑會是全綠的,都被爬山虎爬滿了。”這是時間的力量,也是自然的贈予。
當前,不少使用人工材料的建筑面臨著建成后逐步走上破敗的命運,王澍一直在探索“逆生長”的建筑,建造隨時間成長的建筑。
“當看到建筑時,人們無法判斷它建成了多久。”這種“時間感”是王澍建筑作品的重要特質。
真正地“看見”人,是建造城市公共空間的出發點。
對于中國古動物館的內外結構,王澍的形容很精妙:“從外面看像是少林長拳,大氣磅礴;走進里面感覺更像是詠春拳,細密靈活。”
體驗感從進入展館就開始了。微微起伏的坡路是對真實地貌的呈現,“一步一景”的設計是對自然環境的還原,王澍堅持通過建筑以及設施的布置延續人們的生活方式,“看見”每一個人。

陽光下的中國古動物館熠熠生輝。
因此,中國古動物館實現了輪椅和嬰兒車無障礙通過,這是博物館服務能力的體現,也是城市文明程度的體現。
在王澍看來,與其說中國古動物館是一座科普性質的博物館,它更像是一個適合各年齡段的公共空間,博物館的建筑設計不僅與展覽空間匹配,還進行著與城市的對話、與自然的對話。展館內高高低低的平臺、展板、草坪,讓孩子們可以自由玩耍;展館中段,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墻下,大型恐龍化石模型在自然的天光下,即使置身館外,也能清晰地看見。再向后走,自然的庭院得以給觀展者透一口氣的機會,在山石、綠草間偷得浮生半日閑。
中國古動物館不僅是歷史的投影機,也應該成為未來的發生器。
“保定對中國城市文化作出了新貢獻,不少城市的博物館都是封閉式的‘黑盒子’,通過聲光電來渲染效果。”在王澍看來,只有打破封閉,讓公眾走進來,“公共文化客廳”的題中之義才得以彰顯。“中國古動物館會讓大眾對博物館有全新的認識。”王澍信心十足。
“藏品是一個博物館的靈魂,不少博物館美則美矣,毫無靈魂。中國古動物館是保定市政府與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合作共建,我們在設計的時候,館內留有相當一部分空間用于中國科學院建立研究室。科研人員將在這里持續開展科學發掘和研究工作,關于古動物的最新研究成果和珍貴的標本將在這里展出。”王澍相信,經過歲月磨洗,中國古動物館將伴隨人們的生活共同成長,沉淀出共同的記憶,煥發出愈加豐富而生動的魅力。
萬物有所生,而獨知守其根。
采訪尾聲,王澍談到,30年來,他堅持向鄉村學習,向中國傳統學習,建造深植本土,又能與世界對話的建筑,因為現代建筑所追求的裝配式量化的發展趨勢,中國建筑早已在過去就給出了答案。
回望中國古動物館,它呈現出獨特而生動的雄渾蒼茫之美。它尊重自然,也融于自然,四時之美既各美其美,又美美與共,在春風夏雨秋霜冬雪中,講述那些一眼萬年的生命“瞬間”。
從歷史走向未來,從延續民族文化血脈中開拓前進,中國古動物館即將迎來竣工開放,這座近悅遠來的國際“文化會客廳”,也將在京津冀世界級城市群中的保定,綻放屬于它的奪目光彩,迎來屬于它的第一撥游客。
(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由劉涵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