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

我賞玩瓷壺算來也有20年了，有人稱我為這一帶的“壺王”，我聽了呵呵一笑。這名號是斷然不能承用的，想想自己不過擁壺一二百把，在壺的大千世界里是微不足道的。

因何喜歡瓷壺？我以為是由于它廣泛的民眾性和審美價值。自明清以來，茶飲由原來的煮茶到沏泡的習俗變化成就了茶壺，并達到鼎盛，稍稍講究一點的人家都會備有一把茶壺。我小時候家中有一把花卉蝴蝶提梁壺，有點殘破，鋦上了銅釘，又因日常使用被手磨得锃亮。我比較專注壺上的畫片，有時去別人家串門也常常會盯著看上老大一會兒，這也許就是兒童早期不自覺的美育吧，我后來專喜藏壺大約與兒時的這些經歷有關。

壺上的畫片除了經典的傳統題材，也會隨著時代而發展變化，有農業水利化、互助合作等主題，有扛鋤談笑的勞動婦女，有英雄模范雷鋒、王杰、劉胡蘭、劉英俊等，還有一些傳統戲曲人物。

單說一把“農業水利化”，這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提梁壺：遠山下的鄉村建有水電站，高壓線桿矗立，農田肥沃，一輛拖拉機帶著插秧機正在田間勞作，周圍是懸崖峭壁和松樹，表現的是當年鄉村建設中小型水庫、變水患為水利、實現旱澇保收的圖景。

還有一把執壺上面描繪的是戲曲人物，我以為是賈寶玉和林黛玉，只是人物年齡偏大，完全不似《紅樓夢》中那一對情竇初開的少年男女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恢復傳統劇目公演時，制壺工匠手中應該誕生了這些戲曲人物壺。

但有些壺還是缺乏典型性，就像創作一篇小說，人物、細節沒有深刻挖掘提煉，格局和主題就沒有高度。新近有一回我去冠興舊物市場，見一家攤位上都是些時間不長的“新貨”，也就不大在意。但一把普通的淺醬釉執壺令我驚喜，這不正是我千尋萬覓的“經典”么！

壺分雙面，圖畫均是凸起的淺雕，一面是條騰空的飛龍，龍頭高昂，龍須長而靈動，龍爪張開，雄渾有力，周邊有祥云映襯。我以為這面圖只是鋪墊，最要緊的是它的另一面：一個大大的“富”字位居正中，鋪滿了壺面。這個“富”字極富裝飾感、藝術感，而且還用陰文暗寫了“注冊商標”字樣。這廠家真是厲害，以“富”作為商標，足見其提煉概括能力之強——一個時代的關健詞被他發現并運用到了產品上，再來與龍形圖案相連，表明改革開放以來，龍的傳人發展市場經濟，走上了人民富裕的康莊大道，飛揚生動的龍圖和“富”字展示了改革開放帶來的巨大變化和嶄新氣象。

這樣的壺就像一篇優秀的文學作品，內涵豐富，貼近時代，主題鮮明而又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