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4-10-11 09:11
□張艷軍
秋天的農家小院再不像平常那樣規規整整干干凈凈了,如果還那樣,老人們該說了:“這哪像個莊稼主?”
莊戶人家的院子應該是這樣的:西廂房的墻角立著一把鐵锨,上面的土還沒有擦凈,旁邊斜倚著掃帚,東廂房的房檐掛著一把耙子,墻縫里插著擦得锃光瓦亮的鐮刀。院門旁停著一輛小推車,上面還裝著半簸箕剛掃的樹葉子。幾間房的房頂上曬著已經剝凈的玉米,黃澄澄的,能晃花人的眼。院子的正中間堆著一堆還沒有剝的玉米,幾只老母雞正在那里低頭刨食找蟲子吃,有時一使勁拉一泡屎。沒準剝玉米時碰巧就會蹭人一手,人也只是咧咧嘴,也沒覺得怎么惡心。
院子里最顯眼的還是那一垛或兩垛花生,跟小山包似的,看著打心眼里就那么歡喜。有這花生打底,就覺得這一年心血沒有白費,下一年日子就會過得舒坦。
早晨天一亮,各家各戶都忙活起來了,準備開始摔花生。摔花生的家什很多,凳子腿、鎬把、鋤把都可以。人們往那兒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月上中空,夜滴寒露。人們一邊摔一邊聊著感興趣的話題,盤算盤算自家的收成,談論談論別人家的趣事,合計合計小麥幾時下種。偶爾也談一些不著邊際的國際大事,說者張冠李戴,聽者云里霧里,卻也是別有風味。夜深了,夜靜了,但小村還沒有困意,每家小院里都響著花生落在家什上的“啪啪”聲,一起一落,波浪似的,像在合演一場慶豐收的鄉村音樂會。
花生不能摔太多,以一小堆為宜,就該揚場了。摔多了瞅著眼暈,而且場地有限。每家都有一塊場,或大或小,早就碾平壓實了。在我家,揚場自然是父親的事。父親先掃一下場,一片樹葉都不能有,然后用塑料布把四周圍好。父親不急,抓一把花生葉舉過頭頂,松手,花生葉慢悠悠地飄下來,父親是在查看風勢。無風不能揚,順風了也不能揚。風向正好,父親這才操起簸箕。供锨是我的事,我往簸箕里倒一鐵锨花生,父親一揚手,花生如天女散花般呈扇面形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又像大珠小珠落玉盤,四下里飛濺。我說:“爸,您揚得真好。”父親說:“你爺爺揚得那才叫好呢。”爺爺是干活的把式,揚場自不在話下。有時候我們正揚著,突然來一陣急風,花生葉和著沙粒兜頭拋過來,弄得我和父親灰頭土臉。
一場揚完了,花生的等級也分出來了,落在遠處的白白胖胖,籽粒飽滿,我們稱為“上穰”。這樣的花生一小部分儲藏起來,留作來年的種子,一大部分出售,能賣個好價錢。落在近處的花生全是不成氣候的“癟子”,我們叫做“下穰”。這樣的花生也有用,拉到鄰村的榨油坊,能榨出可吃一年的香噴噴的花生油。
一垛花生要摔十幾天,要揚好幾場。等全部揚完,花生入囤,院子打掃干凈,這一季秋收才算真正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