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5-01-25 12:30
?張中偉
在我家老宅屋檐下,兩條挑水扁擔相依相偎,灰頭土臉,木擔早已蟲蛀腐朽,4個鐵鉤銹跡斑斑。父親說過好多次,要將這兩條扁擔拆卸,木擔當柴燒,鐵鉤賣廢鐵,每次都被母親攔了下來。她感慨地說,留著它們,就是讓子子孫孫看到,更要讓他們懂得,吃上甜水不能忘本。看看昔日的扁擔,望望如今淌著清清水流的自來水龍頭,過去那段吃水難的往事涌上心頭。
上世紀八十年代,西城子村有800多戶人家,2500多口人。記得當時村里只有5眼大口井,分布在村子的東西南北中。打水是農家頭等大事,無論春夏秋冬,每天早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挑著兩個水桶趕到離家近的水井。鄉親們最講究先來后到,如果井邊有三個以上打水的人,就會自覺排隊。遇到上了年紀的人來打水,年輕人會主動把他們的水桶拿過來倒滿水。我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事,其他人沒有一個因亂了順序而有怨言的,而是報以贊許的目光。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我心生敬佩,13歲的坤哥干脆挑起張老伯的水桶,把水送到他家里倒進水缸。“好侄子!真難得啊!”老人發自內心的夸贊讓坤哥臉上泛起了紅暈。
當年我家附近那眼大口井并不是啥時候都有水,去得晚了只能打到少得可憐的渾水,有時甚至連渾水也沒有,只能聽到水桶磕碰井底石壁發出的“哐哐眶”的沉悶的聲音,然后不得不去更遠的村北大口井。也難怪,村北大口井泉眼旺,無論什么時候,打上來都是滿滿的。不過,雙手必須緊緊握住轆轤把子,使出吃奶的勁擰轉那個和水桶一般粗的轆轤頭,讓兩厘米粗的大麻繩在轆轤頭上來回繞滿兩層才能打上來一桶水。最要緊的是繩子繞滿轆轤一層時需用左手將其回撥到第二層,同時用右手用力去擰轉粗重的轆轤頭。我生怕攥轆轤把的那只手有閃失而撒了手,那時力氣小,擰一桶水要歇上三四次,緊緊攥著轆轤把,不敢有絲毫松懈。待兩桶水擰上井邊,我已是滿身淌汗,氣喘吁吁,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晃動的水桶里閃著太陽的光澤,照見了年幼的我。冬天井邊結了冰,腳下濕滑,驚心動魄,我想起了兩個詞,“戰戰兢兢”和“如履薄冰”。
缺水的日子讓鄉親們備受煎熬,守著唐河卻沒水吃是人們心里始終邁不過去的坎。村西頭以河生為代表的15戶鄉親聚在一起,想起在唐河東岸一個叫灣子的地方種地時,這里的低洼地帶總會滲出好多水。此處靠近唐河,在這里打井要能打出水該多好啊!人們越想越興奮,好像漫漫長夜盼到了東方天際的魚肚白,臉上的愁云也逐漸散開。說干就干,15家擰成一股勁,共同出資找來打井隊,在灣子那里定好位置,開始掘井。誰也沒想到,剛掘至十五六米,井下汩汩甘洌的泉水噴涌而出。我也趕到現場分享喜悅,看到一臺大功率潛水泵鉆到井下,不停地“喝”了一天,水位居然沒有下降,我被驚到了,在場的眾人更是心情振奮。打井隊負責人也滿面豪氣地說,打井20多年來,像這樣井打得淺,出水卻又多又快,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井里出水了,可是距離村子足有四五里遠,取水難題又擺在眾人面前。河生揮揮手說:“在村西頭建一座水塔,用潛水泵把井水送到水塔里。”15戶人家繼續加注資金,挖溝埋管道建水塔同時進行。不到半個月,清洌的自來水噴出了水龍頭。接著,村子西半部200多戶鄉親各家出500元安裝了一個水龍頭,也加入村西水塔用水群。我家老宅院的自來水龍頭噴出水的那一刻,母親眼噙淚花說:“再也不用挑水吃啦!”
如今回老家時,我特意來到村西水塔旁,看到高高的水塔紅磚墻上“甜水入戶,感恩唐河,百年大計,一勞永逸”16個白漆大字,我深信,這些文字早已印在鄉親們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