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5-03-14 15:31
□張建春
磚井在離村子三里開外的野地里,順著幾條通向它的土路,就能走到一座座村莊和飄著炊煙的家戶。
這是一口古井,青石的井欄上勒出一道道深深的繩痕,這就是歲月啊!
磚井與土井有別。土井淺顯,沒有石頭欄,水從土里滲出,水清澈,有魚游動,只是水有股土腥味。磚井的水是從地底巖石里冒出的,水清冽,有甜香。塘水也能吃,可塘里的水被飛禽走獸攪亂,不好喝。磚井水比土井水好,土井水比塘水好,人們都知道。可塘就在眼面前,方便,土井遠些,磚井更遠,村民就近取材,大多吃塘水。村子里流行一句話:不要緊(井),吃塘水,似乎就是這種態(tài)度。
黃凱家卻是一年到頭吃磚井水的,他家的水都是黃凱挑的。
黃凱一早一晚挑水,兩個大大的水桶把桑木扁擔(dān)壓彎了,也把黃凱的肩膀壓寬壓厚實了。
看黃凱挑水是種享受,兩個水桶在扁擔(dān)頭上下跳躍,扁擔(dān)在肩上游走,他左右換肩,靈活得很。老人們愛指著黃凱挑著的擔(dān)子說:學(xué)學(xué)吧,左右換肩,上下顛動,省力呢。
黃凱天剛亮就挑著空桶去磚井,扁擔(dān)頭上吊著一圈井繩。井繩是用來扯水的,井深繩長。繩子拴在桶梁上,緩緩將桶放下去,急不得,要是猛地放下去,會把桶底沖撞掉。
井繩是黃凱專門搓的。他從野地里拽來苘麻,在水里漚過,撕下皮,曬干,再用力搓成大拇指般粗細的長繩,隔上二三尺打個結(jié),一條結(jié)實又不割手的井繩就完成了。一條好井繩用起來順當(dāng),上百斤的一桶水扯起來不傷手。黃凱把井繩看得重,井繩就是用來扯水的,絕不作他用。村里有人來借,他也是跟著屁股要回。
黃凱一路小跑到磚井邊,先是伸頭向井里看上一兩眼,看自己的影子在井里漾呀漾,怕井里有雜物,磚井在野外的路邊,大路朝天,有些事往往會發(fā)生在井里。抗戰(zhàn)年間,磚井里藏過抗日戰(zhàn)士,鬼子、漢奸向井里開槍,抗日戰(zhàn)士毫發(fā)未損,磚井立了大功。不過,井里淹死過小鬼子,是人們把小鬼子塞下去的。小鬼子報復(fù),往井里扔了手雷,炸塌了半邊井。后來抗日隊伍幫忙把井修好了。
放進井里的桶半飄在水上,黃凱抖抖井繩,讓桶漾滿了水,之后就一下一下地扯井繩,桶上了井口才用雙手拎起,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井臺上。
扁擔(dān)上肩,黃凱邁開了步伐,兩桶水就在扁擔(dān)頭顛上顛下。水桶里備有筷子,夏天的時候黃凱還備有葫蘆瓢,筷子或葫蘆漂浮在水面上,水不會濺出。
二梅是因為黃凱挑水而認識黃凱的,她見黃凱一早一晚地挑水,知道他家是吃井水的,吃井水的家錯不了。
有一天傍晚,二梅在磚井邊堵住了黃凱,看他扯水挑水一氣呵成,心就跳得厲害。臨走時二梅撂下了一句話,讓人上門提親。黃凱扁擔(dān)上肩,少有地讓桶里的水濺出了浪花,澆在了田埂的野苜蓿上。
隨后的日子里常有人看見,黃凱在井邊打水,二梅在一邊幫忙,還看見他把水挑向自家村子外的村子。
到了夏天,黃凱一早一晚地挑水,中間加了一趟,中午時分再挑一擔(dān)水。
黃凱挑回的水多放在村中央老榆樹下,老榆樹的陰涼沒老槐樹的陰涼大,但老槐樹上有槐蠶,常常會掉下一粒粒蠶屎,黃凱怕井水被污染了。夏天炎熱,孩子們都喜歡涼涼的井水,就對著水桶喝。孩子們喜涼,見水面上浮著草棒和稻殼,就嘟起小嘴把它們輕輕吹走。
也有男男女女來喝水的,桶中浮有葫蘆瓢,拿起來搲水,連草棒稻殼也搲起了,還是得吹,把浮沫吹開了才喝,這一吹就放松、放緩了喝水的過程。
黃凱坐在樹陰下呵呵地笑,待喝水的人散去才悠悠地把水挑回。
草棒和稻殼是黃凱挑水半途中故意抓了把放上的,草棒和稻殼不臟。
二梅嫁給了黃凱。黃凱還是天天挑磚井水,春夏秋一早一晚地挑,夏天加一趟。
二梅不解,夏天中午的水為什么要抓把草棒、稻殼放上去?小氣,是怕人把水喝多了!黃凱傻笑:怕啥!水涼,大熱天,喝急了傷身。二梅不吭聲了,把黃凱的肩膀揉了又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