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5-03-14 15:31

□易州米
每年快到驚蟄節氣的時候,我就會思念去世多年的奶奶。
奶奶是個熱愛生命的人,她不喜歡漫長而寂寥的冬日,總盼著春天早一點到來。不過以她的標準,早春春寒料峭,即使立春和雨水兩個節氣相繼過了,冬天也不能算是徹底結束,只有到了驚蟄,“驚蟄地氣通,萬物都蘇醒”(奶奶的說法)之后,春天才會大步而來。
我小時候曾經質疑過奶奶的話,問她:“什么叫地氣?難道您看到過嗎?”
奶奶聽了并不惱,拉著我來到院子外的小菜園里,用鐵锨挖開一個小坑,把她的手和我的手都放進去,問我:“感覺到了嗎,是不是有一股向上升的氣?”
那是我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去感受大地的氣息,雖然一開始感覺泥土只是冰涼,但過幾秒后手似乎接收到了一絲來自大地深處的溫度,這也讓我從此相信了奶奶那句“名言”的前半句,大地的氣息確實通暢了。至于萬物是不是都從冬眠中蘇醒了,我卻無法確認。
這一點奶奶有辦法證明——她要為一家人“炒蟲”。所謂“炒蟲”并非真有什么蟲子可以放進鍋里炒,奶奶炒的實際上是半鍋以黃豆為主的雜豆,如果炒到一定火候,那些豆子開始在鍋里不安分起來,那便證明了“名言”的后半句,我們也就可以享用那些香脆的“蟲子”了。
除了帶有一定儀式感的“炒蟲”,奶奶還會在房前屋后細心觀察,即使看到幾只早早出洞的小螞蟻也會指給我看,而院子里的那株蠟梅就像她的鐵桿支持者一樣,總在驚蟄前后綻出小小的黃花,從而證明花朵們的蘇醒。其實奶奶用心最多的是屋檐下的那兩家燕子,可惜燕子們不給力,總要在驚蟄過后好些天才從南方趕回來,讓奶奶等得著急。不過奶奶卻從來沒有責怪它們的意思,始終一臉慈祥,最多說上一句:“大老遠的,認得家就好!”
對奶奶來說,該通的通了該醒的醒了之后,就該惦記著“春雷”了。她念叨最多的一句話是,沒有雷聲怎么能叫驚蟄呢?她覺得只有春雷響了,天地間的又一場四季輪回才算正式開始。在這一點上我是理解她的,春雷就像賽跑時的發令槍一樣,槍一響,比賽開始。只不過萬物比的不是奔跑,比的是勃勃生機。
如果正好在驚蟄前后聽到雷聲,而且下了雨,那奶奶會興奮好多天,好像這是春天饋贈給人們的禮物一樣。都說春雨貴如油,奶奶是真把那細細密密的小雨當寶貝看待的,希望充滿靈性的小雨能給土地帶來更多的生機。奶奶也會因此行動起來,將去年留存的蔬菜和草花的種子全都找出來,精心挑選一遍,雖然還不到播種的時候,但她堅定地認為應該做好準備了。
如今奶奶雖然已經離開多年,但她關于驚蟄的那些話語卻一直藏在我的心里。每個驚蟄時節,當看到第一只蝴蝶在花園里翩翩起舞,聽到第一聲春雷在天邊轟鳴,我就會想起她說“驚蟄地氣通,萬物都蘇醒”時的神情。那神情里有對大自然的敬畏,有對春天和生命的期待,更有一種與天地萬物相通的情感和智慧。
雖然生活在城市里,但我深受奶奶的影響,每年都在陽臺上栽種不少蔬菜和草花。我也繼承了奶奶的習慣,驚蟄前后為那些花盆松土施肥,認真地準備好種子。當然我也會盼望一聲春雷響起,像奶奶那樣念叨——沒有雷聲怎么能叫驚蟄呢?因為那是春天的發令槍,無數生命正準備著創造奇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