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5-06-19 09:05
□袁枚
記憶深處,總有一些味道如同絲線纏繞著游子的歸心。對我而言,父親制作的白辣椒便是那根最堅韌的絲線,一端系著故鄉的炊煙,一端牽著漂泊的行囊。
端午過后的故鄉田野,辣椒成熟時會泛起赤紅的波浪。父親在辣椒叢中穿行,指尖拂過每一株辣椒,像在挑選即將登臺的舞者。他粗糙的手掌輕輕握住辣椒梗,一掐一折間,飽滿的果實便落進竹籃。汗珠順著他的脊梁滑落,在泛黃的汗衫上洇出深色痕跡,而他始終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仿佛在完成一場與土地的對話。
制作白辣椒的關鍵步驟是水煮。廚房大鐵鍋里的水騰起白茫茫的霧氣,父親將辣椒逐枚投入沸水中。辣椒在翻滾的水花中舒展身軀,漸漸褪去鮮艷的紅色,轉而呈現溫潤的米白色。父親握著長柄木勺勻速攪動,如同指揮家掌控著樂章的節奏。
晾曬時,父親會將竹篩置于院中央,把煮好的辣椒均勻鋪開。陽光穿透辣椒半透明的表皮,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每天清晨和午后,他都會仔細翻動這些晾曬的辣椒,確保每一面都能充分接觸陽光。這個過程持續四到五天,辣椒逐漸收縮成皺巴巴的模樣,卻沉淀出獨特的醇厚香氣。
小時候,我總愛蹲在竹篩旁觀察,看父親布滿老繭的手指靈活地翻動辣椒。有次我試著幫忙,卻把辣椒撒得滿地都是。父親并不生氣,只是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把我拉到身邊:“辣椒就像人,得順著它的性子來。”他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帶著陽光的溫度,這個畫面至今仍清晰如昨。
如今在廚房,當我取出父親寄來的白辣椒,總能聞到那股熟悉的咸香。被切成小段的白辣椒與肉片同炒,在熱油中釋放出濃郁的辛香,仿佛將故鄉的秋日陽光炒進菜肴里。咬一口,脆嫩的口感混著微微的辣味,恍惚間又看見父親在晨光中晾曬辣椒的身影。
去年暑假回家,我發現父親晾曬辣椒的動作已不如往昔利落。他佝僂著背翻動竹篩,我走上前想幫忙,他卻執意要自己完成:“你城里工作忙,這些老手藝可不能丟。”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竹篩里的白辣椒重疊在一起。
小小的白辣椒是父親用歲月和汗水釀成的鄉愁,它帶著土地的厚重,裹著親情的溫度。每當我咀嚼這份獨特的辛辣,就像觸摸到了故鄉的土壤,聽見了父親在田間勞作時那輕輕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