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仙

說起賣年畫，那已經是50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住在我家后院的齊家三叔每年臘月都從城里批發一些年畫拿到集市上售賣。

學校放假了，我閑著沒事找到三叔，想讓他帶著我賣年畫。三叔滿口答應。他只比我大4歲，很能吃苦，過日子是一把好手。

那天睡到后半夜，三叔叫醒我，稍事準備，我們便出發了。三叔推著手推車，我跟在后面。

大地很靜，村莊很靜，天空浩渺，星光閃亮。我們腳下生風，沙沙作響。城里的燈光越來越近。我們敲開商家的門，掌柜的十分熱情，因為是熟人，年畫可以隨到隨取。選好畫，結賬，我們把畫包裝好，裝上車，匆匆往家趕。

吃過早飯，我們又忙著到集市上賣畫。畫市干凈寬敞，順排栽有木樁。我們先把一根粗繩拴在兩個木樁之間，把樣品畫掛在上面，用小鐵夾子固定牢，把麻袋鋪在地上，當時沒有塑料布，所以上面會再鋪一層舊棉布，把畫放在上面。等買主選好畫，卷起來，中間用紙繩系住，付款后一樁交易就完成了。

年根的日子過得特別快，每次賣畫回來，我把錢交給父親，父親總是憨憨地笑，好像心里有了底氣和希望。

賣年畫打開了我的眼界，我很早就認識了北方農村沒有的花，如牡丹、山茶、梅花、蘭花等，還認識了荔枝、枇杷等南方水果，認識了如意等普通老百姓少有機會認識的物件。年畫這本“書”給了我很多美好的想象，還讓我知道了那么多故事?！对滥复套帧贰杜P冰求鯉》《西廂記》《西游記》……每一幅都生動鮮活，給了我最早的文學啟蒙。

吉祥年畫是看得見的好日子，人們都會用心挑選。一次，一位中年婦女來買畫，只見她頭上圍著花頭巾，挎著一個小竹籃。她想要《五谷豐登》，也想要《花好月圓》，看好《鳳還巢》，還喜歡《木蘭從軍》，那水嫩嫩的胖娃娃更讓她愛不釋手，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最后，她選了一張《五谷豐登》和一張《金鯉胖娃》。我看到她臉上浮起笑意，仿佛那富裕美好的日子像手中的畫一樣由此展開。

臘月的最后一天，我們早早收起攤子往家趕。到家后，我看見父親把墻壁掃得一塵不染，母親用小鐵鍋打好了糨糊，把嶄新的年畫貼上去，再用一把新笤帚仔細掃一遍，平展展一點紋路也沒有。貼好年畫，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團圓飯，幸福滿滿。

以后的許多年，每到春節前，我都會想起與齊家三叔一起賣年畫的日子，日子雖辛苦，卻充滿了歡樂。一張張年畫就像春天的花朵，永遠在我的心中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