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5-01-03 08:44
□衛子琦
我們實驗室的同學來自全國各地,說話多少都帶點口音。相比之下,在講普通話方面我常自覺有一種優越感,相信自己講得最標準,這不僅由于我的家鄉靠近普通話發源地,在家鄉生活10多年,我從未聽出周圍人有口音,退一步說,即使有,從高中至今這么多年,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異地求學,一年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何況隨著長大,我相信不會再受其影響了。直到有一次在公交車上和同學聊天,我剛說了一句話就被旁邊的老大爺聽出了我是哪里人,我大感吃驚。攀談得知,我們來自同一城市。
寒假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一下火車,濃郁的熟悉感就撲面而來。快過年時街市尤其熱鬧,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們說話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分明覺察到,這種腔調與在異鄉聽到的大不一樣,讓我感到久違的親切和踏實。我一下子明白,這就是鄉音。熟稔的旋律在耳畔回旋,縈繞著一種強烈的幸福和歸屬感,仿佛有了一把鑰匙,開啟了關于這座城市和在這里成長的那些遙遠又親切的回憶。這些回憶或輕快,或溫暖,或曲折,包含著千回百轉的心路歷程,因而極其厚重感人。
初中讀《史記》,一天中午讀到漢高祖劉邦暮年功成名就后回到故鄉沛縣,與父老鄉親飲酒歡聚,作《大風歌》,于是“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謂沛父兄曰:‘游子悲故鄉。’”就在同一年,不久后高祖去世。當時少不更事的我怎能理解文字中濃郁而復雜的情愫,讀后并無感覺。高中在外地求學,因為路遠,時間又緊張,放寒暑假才能回家。十五六歲的我,常因想家而在夜晚蒙著被子偷偷哭泣。那時我反復想起劉邦的故事,心里感到深深的刺痛。我開始理解故鄉是無論走到哪里都無法割舍的眷戀,縱然富有四海,臨終前最牽掛的還是出生和成長的故地熱土,離開故鄉亦有游子的落寞與蒼涼。
假期期間我去看望了很多親戚長輩和教過我的老師,又回到了小學和初中時的母校,重走了一遍以前每天上下學來回走好幾次的路。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陣陣襲來,攪起我紛繁的思緒。這么多年過去,已經長大的我,面對故鄉和來時的路也有一種落寞感,仿佛就在即將落幕的舞臺前,臺上燈火輝煌,臺下人影稀疏,而我兀自佇立,回想曾經的喧囂。當我遠行后回歸故鄉,再對視曾經的自己,我知道,過去的歲月并未絕對逝去,而是一直延宕著余音,在我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在獨自面對外面的世界時,我身上所有的勇敢、正義、堅韌、善良都源于父母的言傳身教、老師的諄諄教誨和曾經遇到挫折時鍥而不舍的拼搏。在故鄉經歷的所有人和事都形成了我的人格底色,塑造了我的價值觀,我將一直帶著它們走向未知的路途。
以前長時間沉浸在故鄉的氛圍里,對口音以及周遭環境早就習以為常,當我離開故鄉許久再回去時,才發覺到與故鄉之間隱秘而深刻的內在聯系,才察覺到自己身上來自故鄉的抹不去的氣息。
我想,這也許是回家對于個體生命歷程來說的重要意義之一,也就是重新發現和找尋——重新發現成長中最熟悉又最容易被忽略的經驗,并以此找尋身份定位和認同。與此緊密相關的必然是出走和旅行。回鄉的母題一直在不斷被重寫和演繹,文學名著中,主人公經歷戰爭與漂泊后面對無數險阻仍堅定要重返故鄉;經典影片里,故鄉不僅指代地理意義上的位置,更指代遺失的精神家園。故鄉永遠是人們的精神依托和生活本源。
鄉愁是什么?離家這么久,對于故鄉我常懷思念,卻好像未曾憂愁。這或許與科技迅猛發展下交通的便捷有關,回家已經不是什么難事了。但之前聽一場文學名家對談,讓我對鄉愁有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理解。對話中說,鄉愁不是離開故鄉,而是失去故鄉。
我堅信并慶幸自己雖然離開了故鄉但故鄉從未消逝。我如同一只風箏,即使飛得再遠也始終有依歸之處。時光悠遠,道路綿長,故鄉在我心中,我何曾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