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東杰

進入臘月，年味漸濃，說到過年就不得不提起對聯(lián)、福字、壓歲錢、年畫等中國傳統(tǒng)過年的象征符號，如今別的東西還好，只是年畫已日漸式微了。

年畫就是過年時張貼懸掛的用以裝飾環(huán)境、祝福新年的吉祥喜慶的中國裝飾畫，在諸多新年符號中民俗特征明顯且年味十足，是中國特有的一種繪畫體裁，其淵源可以上推至秦漢或更早的驅(qū)鬼、辟邪之類的守護神門畫。在科技尚不發(fā)達的古代，人們借此寄托趨吉避兇、平安順遂的愿望。年畫名稱有一個不斷演變的過程，宋代稱“紙畫”，明代為“畫貼”，清代稱“畫片”“畫張”“衛(wèi)畫”，直至光緒年間方才定名“年畫”，也就是只有過年時才買賣才張貼的畫。

我小時候年畫非常流行，家家戶戶必不可少，新華書店是銷售主陣地，書店門前那寬寬的臺階就是專門為賣年畫留的，墻上掛滿年畫，地上擺滿年畫。那時的畫面內(nèi)容多是樣板戲、偉大祖國建設(shè)成就等，我就是從年畫上認識了李鐵梅、李玉和、楊子榮等人物，熟知了《林海雪原》《紅燈記》《杜鵑山》等故事。等我再大些，傳統(tǒng)年畫內(nèi)容更多，也不再只有書店一家賣。

進入臘月，縣城西大街和鄰近的幾條小街上擺滿了年畫攤。那時候我喜歡一家家看過去，滿眼都是大紅大綠，明快亮麗，未曾走近便感覺到了熱鬧喜氣。每個攤位前都熱鬧至極，圍著許多人，一來看畫，二來聽唱。賣畫的大多伶牙俐齒，手里拿著不同的畫，嘴里唱著不同的詞，一家賽一家賣力地招徠顧客。可惜時光久遠，那時年紀又小，那些唱詞沒記住多少，只是記得零星幾句，“畫兒又鮮亮紙兒又白，才打武強躉嘍來。來回磨嘍兩腳泡，不知道能賣不能賣。揭著，揭著”。這個“揭著”意思是畫都在地上摞著，賣時得一張張揭起來，“揭著”就是你快買走的意思。

我在人群中鉆來鉆去，在每一個攤位前流連忘返，一張張年畫看過去，哪張都不愿放過。這一張門神威武，秦瓊尉遲恭持锏執(zhí)鞭，怒目而立；那一張老壽星笑容可掬，拄杖站立，鶴鹿圍繞；這個攤上的胖娃娃懷抱大魚惹人喜愛，這是經(jīng)典的連年有余；那個攤上的粗看是三個娃娃頭腳相連圍成圓圈，仔細看卻是6個俯仰不同的娃娃，構(gòu)思巧妙，令人稱奇，這就是有名的“六子爭頭”。你有麻姑獻壽，我有天官賜福。再看還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武松打虎、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大鬧天宮、桃園三結(jié)義、三英戰(zhàn)呂布、金陵十二釵、蒼鷹駿馬圖、老鼠嫁女圖等。還有許多戲出年畫，一張畫分成多個小格子，把一出戲濃縮在經(jīng)典的畫面和簡潔的文字里，楊家將、群英會、盜仙草、寶蓮燈等。小的如灶君像僅有尺許，大的中堂畫高可四五尺，既有單張畫也有四條屏、八扇屏。

一趟街看下來大飽眼福，直看得眼花繚亂，滿心艷羨，恨不得哪張都買回家去。可掂掂手里那攥出汗的毛兒八分，心想聽唱不花錢、看畫不花錢、逛熱鬧不花錢，為何不多看會兒呢？就又繼續(xù)一路看下去了，從早上出來直轉(zhuǎn)到快散集了才選中三兩張。看著賣年畫的麻利地一卷、用報紙條一裹、用皮筋一套，然后交到我手里，心里才踏實下來，小心翼翼地捧著回到家，仔細放好，要等到大年三十才貼，這其間不知要打開多少回，看了又看。

盼啊盼啊，終于盼到大年三十，不用大人吩咐，趕緊先打糨子貼對聯(lián)，隨后就是貼年畫。掛好中堂畫，在墻上選好位置，把心儀的年畫貼上。紅紅的對聯(lián)，絢麗的年畫，頓時感覺老屋雖舊可氣象一新，那一團喜慶之氣洋溢而出。連年有余吉祥喜慶，六子爭頭妙趣橫生，歷史故事引人入勝，風(fēng)光奇景令人神往……白天看不夠，晚上躺在炕上也要盯著那熟悉的畫面看了又看，把那熟知的文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至今那些經(jīng)典畫面仿佛仍在眼前。

年畫上滿是人們最樸素的愿望：安居樂業(yè)，生活富足，風(fēng)調(diào)雨順，生意興隆，健康長壽，子孫滿堂……畫中人都充滿了盈盈的笑意，小孩子健康可愛，老人慈祥硬朗，人人都有新衣裳，房屋寬敞明亮，器物完好無缺，處處洋溢著生活的富足與吉祥。觀之感覺自己也腳步輕盈，心神舒泰，感覺這就是年了。

年畫集結(jié)了天下的喜慶，契合了過年的歡快熱烈，呈現(xiàn)了節(jié)日的明艷亮麗，把年把時光裝扮起來，使那時的我對未來充滿了無限向往與期待。

我年長之后對年畫有了更多的了解，它有門神、吉慶、風(fēng)情、戲出、符像、雜畫等幾大類別，堪稱民間社會生活百科全書。盡管不同地區(qū)的年畫有著不同的格調(diào)與魅力，但都少不了年節(jié)裝飾所需的色調(diào)與氣氛。

我也知道了傳統(tǒng)年畫多是木版水印，全國有多個著名產(chǎn)地，天津楊柳青、蘇州桃花塢、山東楊家埠最有名，咱這一帶多是武強年畫、楊柳青年畫。其實我們這代人記憶里的年畫大多是機器印刷的平版膠印紙畫，傳統(tǒng)的木版年畫已經(jīng)少有人親見了，我遇到的木版年畫也只有灶王爺、門神等寥寥幾種了。

年畫一直興盛到上世紀末，隨著時代的變遷，年畫如同掛歷一樣漸漸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光，過年貼年畫的民俗也離我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