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保定晚報作者:時間:2025-05-15 06:51
□葉艷霞
山里的杜鵑開了,煞是好看。從老友處聽來消息,父親眼睛亮了一亮,又暗下去,顯出猶豫的模樣。我明白他的意思——母親的腿腳早已不便出行了。
“去吧。”母親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忽然說,“我走得動。”
于是擇了一個晴好日,我們三人同行。父親翻出他20年前的登山杖,用砂紙打磨了半日,又纏上布條,給母親用。我駕車,父親坐在副駕駛位指路。其實他去過,但也不過就那一次,是在去年。母親在后座,膝上蓋著毛毯,靜默如常。
我們把車停在一片開闊的草地邊。遠處山坡上,杜鵑花開得正盛,將青山妝點成一幅錦繡。近處也有零星的杜鵑,花朵不大,紅得極正,在墨綠的葉叢中灼灼燃燒。
父親扶著母親,慢慢向花叢走去。草地松軟,母親的登山杖不時陷進泥土里。我走在另一側,隨時準備攙扶。母親卻擺擺手:“讓我自己來。”她的腳步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得認真。
“歇歇吧。”走了約莫百步,我提議。母親搖頭,額上已有汗珠沁出,父親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手帕替她擦拭。這手帕我認得,是母親年輕時繡的,邊角已經磨出了線頭。
我們來到一處開得正盛的杜鵑花叢前,只見枝條旁逸斜出,花朵密密匝匝,幾乎看不見葉子。陽光透過花瓣在地上投下淡紅的影子,母親站在花前仰頭細看,手指輕輕撫過粗糙的樹皮。父親站在她身后,亦仰著頭。兩個白發人站在紅花前,顯得很和諧。
“比去年開得好。”父親湊近母親耳邊說。母親瞇著眼笑了:“那年帶小寶來看時開得更好。”她總愛叫我乳名。
想起幼時,他們帶我看花。那時父親健步如飛,母親還能小跑。我夾在中間,一手牽一個,活脫脫一個頑皮的小猴子,總想掙脫他們去追蝴蝶。而今角色倒轉,我成了那個顧前顧后的人。
“來,給你們拍張照。”我掏出手機。父親連忙整理衣領,母親把散落的鬢發別到耳后。他們站在花前,笑得有些拘謹,像兩個害羞的孩子。
微風拂過,杜鵑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有幾片沾在母親肩上,父親為她輕輕拂去。母親彎腰拾起一朵剛落的花,別在自己的衣襟上。那點紅色一跳一跳的,恍若躍動的火種。
我們在花叢邊的石凳上歇息。父親從背包里掏出保溫杯,倒出茶水,是母親慣喝的茉莉香片。我取出早上烤的蛋糕,三人分食,邊看遠處山坡上,杜鵑織就一片紅霞,漫山遍野地綻放。
夕陽的余暉溫柔地籠罩著我們,為父母斑白的發絲描摹出一道溫暖的光暈。父親將一朵新落的花別在母親衣襟上,那抹紅色在暮色中依然明亮。“明年還來。”父親說。
我望著他們佝僂的身影在花樹前相偎——我會永遠記得這個被杜鵑染紅的日子,記得白發與紅花相映的溫暖,記得生命中最質樸卻最動人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