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昕

蘿卜是菜園里的主角，冬季大量上市，現在品種改良了，碩大無比，一顆夠吃好幾餐。以前的蘿卜個頭不大，圓頭憨腦的，那時我和同伴放學回家，路過一畦蘿卜地，都會順手拔起一個蘿卜，在路邊的水塘里洗洗泥巴，往衣服上一擦，手握蘿卜纓，張口就咬，那味道生脆甘甜，既解渴，回味里又帶一絲絲微辣。

蘿卜的做法很多，一種是擦成細絲，攤在太陽下曬干。曬好的蘿卜絲通體透明，形似銀魚一般，吃的時候用溫水發開，撈出瀝干水，加點鹽和味精拌勻，鋪上豬肉上鍋蒸熟。墊底的蘿卜絲吸飽了豬肉的油脂，變得軟糯香潤，入口還帶著點清甜。清代美食家袁枚在《隨園食單》里寫過，蘿卜絲放入雞湯出水兩次，再與魚翅同炒，以“令食者不能辨其為蘿卜絲、魚翅”為最高化境。尋常人家自然不講求魚翅，只圖個實在——把蘿卜絲拌進肉餡，包成包子或餃子，輕咬一口，清香四溢，油潤爽口。經過這樣一番打理，蘿卜的滋味怕也不輸魚翅了吧。

另一種是腌制蘿卜干，這個相對來說比較繁瑣。天氣晴好時，把板凳、砧板搬到外面。人坐在板凳上，腳下放置一個籮筐，幾個村婦坐在一處，邊嘮嗑邊切蘿卜，暖暖的冬陽照在身上，貓兒狗兒趴在墻根下，悠閑地曬著太陽，閑適而恬淡。切好了絲放在竹笸籮中，曬上兩三天，直至曬蔫了，就可以腌制了。在蘿卜里拌上食鹽，放入壇中，用石頭壓實，密封后放到避光處，腌制半個多月取出，用香油加上辣椒炒。紅辣椒點綴著瓷白的蘿卜，看著就食欲大增，入口脆爽，酸中帶辣，特別能下飯。

蘿卜愛葷腥，越葷越腥越精神抖擻，使出渾身解數。嚴冬時節可就著暖鍋燉魚和肉。魚煮到七八分熟，投進蘿卜片，小火慢燉，直到湯汁泛出乳白色，蘿卜與湯色融為一體，湯鮮香無比，蘿卜也煨得綿軟入味。若是燉牛肉，就把蘿卜切成滾刀塊，撒點胡椒陳皮，起鍋時點香醋撒香菜，滋味豐美，妙不可言。俗語說“冬吃蘿卜夏吃姜，不勞郎中開藥方”，蘿卜能潤肺化痰，又能降膽固醇，既好吃又養生，真可謂“冬吃蘿卜賽人參”了。

蘿卜在鄉間話語里偶爾也帶點貶義。比如“空心蘿卜”，是說人外表光鮮，內里卻沒半點真材實料。還有“黑心的蘿卜——壞透了”“咸吃蘿卜淡操心”，也給它添了些不光彩的影子。不過，也正因為蘿卜與生活貼得近，才成了百姓口中活生生的比喻。好在蘿卜從不計較這些，它始終清白甘甜，就像它在廚房里的位置，樸素卻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