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晚報記者 劉向真 實習生 尹昕瑜

這不像是在雕刻，更像是一場指尖上的芭蕾。

8月20日，在曲陽縣陳氏定瓷的工作室里，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定瓷燒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龐永輝執(zhí)刀，凝神靜氣。

眼前的素坯，就是他的一方舞臺。手腕翻轉間，刀尖如行云流水般的游走，一朵纏枝蓮的圖案隨之起伏頓挫，仿佛自己從坯體中生長出來一般，花瓣舒展，枝葉卷曲，充滿了生命的韻律。

當他最后收起刻刀，吹去浮塵，那原本單調(diào)的坯體上，已是一幅生動的畫卷，靜待著浴火重生。

“泥土是有生命的，你帶著心，它就會回應你。”龐永輝說著，掌心與柔軟陶土之間仿佛也在無聲對話。

在他看來，定瓷那“白如玉”的溫潤，并非僅僅是配方與火候的產(chǎn)物，更是匠人傾注了情感后，泥土所回報的最極致的美。

一件定窯瓷器的誕生，需要經(jīng)過原料揀選、拉坯、利坯、裝飾等多道工序。龐永輝介紹說：“在所有工序中，拉坯是瓷器成型最關鍵的一步。”

“拉坯沒有捷徑，唯有專注與極致”——他曾用一年多時間，只做刻花蓮紋小口瓶一個造型。為了練出穩(wěn)定的手感，他日復一日守在轉盤前，揉泥、上輪、撥正，動作重復了上萬次。

2008年，在第一屆中國美術陶瓷技藝大賽上，他拉制的坯體以“器壁薄、速度快、造型藝術性高”斬獲唯一金獎，成為“全國拉坯狀元”。

經(jīng)過多年鉆研，龐永輝形成了一整套當代定窯拉坯規(guī)范。他制作的毛坯，只需在表面平修一兩刀就能達到規(guī)定薄厚度，既提高了效率，又降低了成本。

“拉坯是手隨心塑的歷程，坯在手，如在心，心開意解，方能心手雙暢。”這是他對拉坯藝術的深刻注解。

他撰寫的《拉坯雜錄》《線形藝術在當代定窯拉坯作品中的顯現(xiàn)》等論文，發(fā)表在《陶瓷科學與藝術》等權威刊物，為同行提供了寶貴的理論與技術支撐。

當“定瓷無大件”的定論成為行業(yè)瓶頸時，龐永輝決心打破這一局限。通過反復試驗，他精準把握坯體弧線和用力程度：瓶類高度從40厘米提升到70厘米、100厘米；盤碗直徑從30厘米擴展到40厘米、50厘米，徹底終結了“定瓷無大件”的歷史。

2013年，他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中空拉坯及雙層拉坯技藝。中空拉坯強調(diào)口沿肥厚、圓潤變化，打破實用功能局限，凸顯情感化表達；雙層拉坯在拉制至口沿部位時可形成雙層結構，讓器形更為豐富。

如作品《唇》，雖有碗的特征，但坯體為雙層、中空，口沿變寬，“既具有質(zhì)樸素雅等定瓷的核心藝術氣質(zhì)，又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全新的空間”。

2014年，他的雙層拉坯作品《石榴花開刻花瓶》獲國家外觀設計專利，成為技藝創(chuàng)新的有力佐證。

“跳刀”是龐永輝的另一拿手絕活。他的跳刀手法，立刀如點，臥刀如線，形狀多變，姿態(tài)萬千。

“‘跳刀’裝飾不描不改，一氣呵成，每一件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多年鉆研中，他繼承唐代少有的陶瓷跳刀紋（席紋）裝飾，獨創(chuàng)當代多種跳刀工具，整理出點狀紋、網(wǎng)狀紋、繩紋、水紋等十幾種紋樣，被業(yè)內(nèi)稱為 “當代定窯跳刀第一人”。

他的跳刀紋作品《太和跳刀紋剔花瓶》獲中國陶瓷工業(yè)協(xié)會最高獎“大地獎”金獎。

“傳承是最好的保護”，龐永輝深知，定瓷的生命力在于代代相傳。他在工作中課徒授藝，培養(yǎng)的定瓷工匠中多人在國家級技能大賽中獲獎，成為定瓷傳承的主力軍。

2017年，他創(chuàng)辦曲陽定瓷職業(yè)培訓學校，采用“線上+線下”模式免費培訓產(chǎn)業(yè)工人。

2020年，他又在學校基礎上設立陳氏定窯非遺工坊，通過技藝傳承、展銷培訓助力鄉(xiāng)村振興。截至 2024年底，工坊開展公益性培訓16期，培訓3000余人，帶動千余名脫貧人員和低收入者就業(yè)，讓更多人靠“捏泥巴”過上了好日子。

“青泥手就興融融，心向白云遨太空。肥瘦高低憑我意，千年載史一旋中。”龐永輝的《七絕?拉坯》道出了他的初心。30多年與瓷泥相伴，他用雙手讓千年定窯在當代煥發(fā)新生。這雙摸索了半輩子泥土的手，仍在轉盤上書寫著傳奇，讓定瓷在新時代愈發(fā)閃亮。

（圖片為受訪者提供）